“烛皇是否还记得，当初我等止渴一脉，将绯莲牙连同赤羚手翼铠一起交给你时，曾经在枪尾与铠背左右两胛骨处，各镶了一块真龙骨。”
触目惊心的血花，如绯世彼岸盛开的曼珠沙华，细长卷曲的花瓣，是四散飞溅的血液所边，美得凄惨勾人，美得妖媚罪恶！
浣烛覆盖着暗银底色上雕刻血管纹理护具的手，穿透了生津使的胸膛，气焰滔滔的大光明领域之中，曾经制造出供生津使遮蔽面孔之阴影的兜帽黑袍，在恣意肆虐的火舌舔舐之下，化为灰烬飞灭，显现出生津使的那一张满布灼伤却仍是清秀的青年面孔。
“那又如何？”左手五指仍然插在生津使胸口，攥着那一颗逐渐殆尽生机的心脏，浣烛以另一只手斜撩绯莲牙，朝着生津使的脖颈处再补上了一式枪招。
不到敌手彻底死亡的最后一刻，浣烛绝不会放松一分一毫。
“呵，那真龙骨本是世间至纯至粹至强之物，以阳刚之力压迫脚下众生。试问，为何我等止渴一脉，要给你浣烛皇的绯莲牙以及赤羚手翼铠，镶嵌上那毫无紧要的装饰品？”病态苍白的脖颈，被光明烈焰汹涌的绯莲牙，一枪挑断青蓝血管，生津使缓缓地垂下自己的头颅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，把自己的双手按在了浣烛的背后：“绯莲牙与赤羚手翼铠，皆是极恶极凶极浊之物，故此方能引来大光明火，焚其根骨为料，灼此世间一切，故此赤羚手翼末端，方能开叉如冥府鬼手，撕裂天下生死之间的一切。”
真龙骨，不过是那压胜之物，用于在止渴无法操纵浣烛这头人中之龙时，成为将绯莲牙与赤羚手翼这一枪一铠，脆化并毁掉的关键罢了。
“你们——”咬碎了一口银牙白齿，源自浣烛内心深处的仇恨与愤怒，透过扭曲螺旋角魔羚面铠的眼孔处，宣泄出炙烈的绯莲之炎。
暗银浸血的五指手铠，在熊熊燃烧的大光明炎中，焚烧殆尽了生津使的心脏，也泯灭掉了他的身躯。
“咔嚓”的清脆铠甲碎裂凋落声，伴随着生津使按在浣烛背后的双手化作飞灰，而开始在这炙与热弥漫的天地之间响彻。
“你又受伤了？”支手撑着硌人沙地，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梅若谷，单脚跳着蹦到了浣烛背后，一不小心，居然整个人都把脸埋到了，浣烛身后铠甲碎裂后露出的左右胛骨上。
“为什么要说‘又’这个字？”浣烛刚想重整气力，将那杆开始迸裂璀璨赤金熔岩裂纹的绯莲牙，从不断下陷的沙土中拔出，却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惨叫。
一抹暗金流转的钩镰管短刃，刺入了浣烛裸露出来的后背，随之又被梅若谷勾指拔出，飞溅起一大串象征着体力流失的血液。
“好好睡一觉吧，我会把你平安带回营帐之内，只不过我的方法，不能被任何人知道，包括你——这个将会是我尽忠对象之一的浣烛皇。”梅若谷用力抹下，浣烛不甘闭合的双眼，他用没有持有兵器的另一只手，扩张着浣烛背后的伤口，让这个侧脸有绯色龙纹异象的少年，以这种极度痛苦的方式，陷入了虚弱与昏迷之中。
被过往将士之血染红了的风沙，弥漫过并不清澈苍蓝的天，如一线蜿蜒曲折的长龙，吹散到很远很远的彼方。
同为世间至浊至凶之物的，绯莲牙与赤羚手翼铠，佩上那诸位天象所化的真龙骨，无异于饮鸩止渴。
饮鸩，饮此真龙骨之恨；
止渴，全拜止渴所赐之！
遥遥剑琅城，青黑巨砖石堆起的高大城墙之内，不知是哪一家的庭堂之前，有几只灵秀俊逸的浅灰新燕，在泥塑的旧巢边旁，漫无目的地飞来掠去。
“谁主这天下，又有何妨！我只不过是，想守住那些对自己来说，最难以忘记，也是最不能去缅怀的人罢了。”收敛了八尺之长的渲铜枪戟，在睿凌裳手中化作一杆象征意义的短秤，挑起挑落着未曾黄昏便已点起的燃灯绳花。
阴暗昏沉的内室里，背负紫铜制弓箭的苍鼬，俯首躬身跪立在睿凌裳脚下，而崆陨受虽然也是跪立在睿凌裳身旁，但他脸上的表情，却不是对睿凌裳的虔诚与恭敬，而是专对梅若谷的焦躁与担忧。
“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！”崆陨受猛然起身，正对着睿凌裳那对暗淡无神的瞳眼，全然不顾身侧的苍鼬用力拉扯自己的下裳，他只是用自己那双盛满了盈盈泪水的眸子，注视着睿凌裳鬓角的几点银霜白发。
那个被称作天朝第一少年名将的睿凌裳，他已经老了。
虽是少年之躯，但他的鬓角已有零星白发，他的瞳眼已经不能在昏暗光线下辨明周围，他那颗本该涌动沸腾热血，却在战场沙河的磨砺下，渐渐冷却的心，也已经衰老了。
“我不该——”抬起轮廓边缘泛动浑浊之色的瞳仁，睿凌裳刚想张开嘴为自己辩说几句，却被崆陨受一把揪住了素白胜雪的衣领。
“那你去找他啊！去寻若谷哥哥，无论是生是死，都要把他找回来，当初明明是你把他叫了回来，现在若谷哥哥为救你我，牺牲了自己，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不管不问吗？”
盈满眼眶的透明泪水，冲破崆陨受眼角的阻碍，在少年病态白皙的侧脸上滑落。
这是怎样的悲？这是怎样的痛！
曾经最依靠的人，现在敬佩的人，都在这寒心冷骨的乱世中，变了最初的模样。
或失去了性命，或削减了寿元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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